華鐵應急（603300）與礦機巨頭億邦國際的紛爭陷入白熱化，后者提起訴訟并召開新聞發布會實名舉報，前者則否認指控，針鋒相對地要追究相關主體干擾資本市場的法律責任。

    二者陷入的是一場買賣糾紛案，圍繞5.6萬臺礦機的歸屬，從庭審現場打到了輿論場。華鐵應急的股價受到明顯影響，近期跌幅已經超過30%，在此之前，其是年內翻倍的大牛股。

    買賣糾紛自有法院審判，但由此牽出可能存在的上市公司及大股東損害投資者利益的行為則需要高度重視。對此，監管層亦極為關注，上交所已第一時間發出監管工作函，要求華鐵應急全面自查，及時履行信息披露義務，切實保護投資者合法權益。8月11日，上交所又發出問詢函，要求華鐵應急說明實際控制人及配偶是否存在侵害上市公司利益的行為。

    4418枚比特幣歸屬疑云

    億邦國際舉報材料稱，據調查，華鐵應急原子公司新疆華鐵恒安建筑安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疆華鐵”）所購礦機所對應的其中一個比特幣挖礦礦池、礦工號、比特幣收益及比特幣錢包地址全部歸屬于手機號碼為139****9886的用戶，該用戶正是華鐵應急實際控制人胡丹鋒的妻子潘倩。目前，對應“潘倩”手機賬號名下比特幣數量共計4418.18枚。按照今年比特幣行情，這4418.18枚比特幣最高價值18億元，按照8月3日的交易價格，價值10.8億元。

    新疆華鐵所購礦機的“挖礦”收益在實控人配偶名下，是億邦國際指控胡丹鋒涉嫌職務侵占的主要依據。對此，胡丹鋒有自己的說法，承認其配偶潘倩手機賬戶對應著4418.18枚比特幣，但否認這批比特幣歸屬于其配偶潘倩，稱有第三方機構的結論和認證。截至記者發稿，胡丹鋒仍未公布第三方機構的結論和認證。

    胡丹鋒在媒體說明會上表示，“新疆華鐵自身不從事挖礦業務，只是把礦機租賃給了第三方，比特幣礦池任何人都可以注冊，這批比特幣也并非潘倩所有，賬戶是用于觀察、監管礦機在出租過程中是否正常運行。”胡丹鋒認為，億邦國際在混淆概念。

    對于胡丹鋒的上述說法，億邦國際方面堅決反對。8月10日，億邦國際方面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實際情況是，挖礦賬戶是由潘倩的手機號注冊，并且通過潘倩的手機驗證后，才能將涉案的5個比特幣地址，填入潘倩的挖礦賬戶。在2019年的一筆轉賬記錄當中發現，其中一個比特幣地址同時向5個其他比特幣地址轉賬，由此可以證明，這些比特幣地址是屬于同一個比特幣錢包。”

    雙方各執一詞，4418枚比特幣的歸屬仍不明朗。

    在上市公司公告中，華鐵應急稱所購礦機的用途是用于出租，但出租礦機這一行為在市場上并不多見。一家深圳礦機企業對證券時報記者表示，“目前沒有人做礦機租賃，以前也不是直接租礦機，而是賣算力。一般來說，有礦機都會選擇自己挖礦，為什么要租出去呢？”另一家第三方礦機企業也給出了類似的說法。因此，胡丹鋒需要公布更多潘倩比特幣賬戶的明細，證明“挖礦”收益確實流入了其所稱的獨立承租第三方，才能撇清侵占上市公司利益的嫌疑。胡丹鋒還需要說明的是，承租新疆華鐵礦機的公司是否真的為獨立第三方。

    華鐵應急公告顯示，2018年度，新疆華鐵與3家公司發生服務器租賃業務，具體為益陽湘益通云存儲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湘陰湘益通云存儲網絡科技有限公司、上海鑫鼎金屬材料有限公司，具體租費金額（含稅）分別為3584萬元、1796.8萬元、767.2萬元，合計6147.2萬元。

    具體承租億邦通信出售礦機是益陽湘益和湘陰湘益，億邦國際董事長胡東稱它們其實只是馬甲公司。不過，該說法只是胡東的一面之詞，尚待證實。天眼查顯示，益陽湘益實控人為梁紅傳，湘陰湘益實控人為胡貴富，二者公司名稱高度相似，且同時承租新疆華鐵的礦機，難免令人產生存在關聯的疑惑。

    資料顯示，湘陰湘益成立時間是2018年5月31日，注冊資本為1000萬元，實繳資本為0元。益陽湘益成立于2017年11月，注冊資金1000萬元，2019年2月清算后，已經注銷。

    電費究竟是多少？

    益陽湘益、湘陰湘益作為承租方并不懂如何挖礦，北京博瑞時空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下稱“北京博瑞時空”）作為受托運營方提供支持。

    比特幣挖礦屬于高耗能行業，電費是礦機運營中最主要的支出。所以，華鐵應急公告中的托管費，就是挖礦的電費。華鐵應急2019年初的公告顯示，新疆華鐵支付的托管費包括北京博瑞5108.13萬元、理縣優度126萬元及石河子市天鼎云229.66萬元，共計5463.79萬元。同時，新疆華鐵2018年度利潤表顯示，服務器租賃業務的收入為5300萬元。按照這些數據計算，新疆華鐵的礦機租賃業務毛利微薄，頂多處于勉強維持的狀態。

    若按照億邦國際的舉報材料，新疆華鐵及關聯個人，以及供應商直接給北京博瑞等對公賬戶共計支付5499萬元，新疆華鐵關聯個人支付給對私賬戶共計3135萬元，合計8634萬元。具體來說，上述5499萬元托管費包括新疆華鐵直接匯款給北京博瑞的托管費為5108萬元、合肥科銘代表新疆華鐵支付給北京博瑞托管費35萬元、合肥科銘代表新疆華鐵支付至烏海億智托管費256萬元、華鐵應急員工代新疆華鐵支付給北京博瑞托管費100萬元；上述3135萬元托管費包括華鐵應急關聯個人代表新疆華鐵支付托管費2750萬元、新疆華鐵未知打款人384萬元。

    若以此計算，新疆華鐵出租所得5300萬元，不及支付的8634萬元托管費，礦機租賃成為入不敷出的買賣。這不符合常理，因為礦機所有者并不需要為承租方承擔電費成本，若所有者實際支付了電費，則也應該在租金收入上有所體現，租金應遠高于電費支出。向北京博瑞時空支付托管費的個人包括董君娜、胡金萍、楊濤等，都屬于華鐵應急計劃激勵對象名單中的核心人員。對此，胡丹鋒給出的解釋是，“新疆華鐵在涉足礦機領域后，公司確實有員工參與了比特幣買賣。公司員工與北京博瑞時空之間的賬務往來，只是他們之間關于比特幣的交易，與新疆華鐵的電費支付沒有關系。

    華鐵應急員工與北京博瑞時空之間的資金往來，到底是支付的電費，還是比特幣買賣？北京瑞博時空代理律師對記者表示，因為新疆華鐵拖欠托管服務費，胡丹鋒指揮其個人秘書董君娜及其他員工胡曉華、胡金萍、陳智瀟等人，向北京博瑞時空支付了100萬托管費，相關員工個人支付的資金，僅為支付拖欠的托管費，各方之間沒有比特幣交易。也就是說，胡丹鋒所言員工參與比特幣買賣遭到北京瑞博時空方面的否認，華鐵應急員工為何向托管運營方支付資金的問題仍然令人費解。

    是否構成賤賣資產？

    如今，新疆華鐵已經不是華鐵應急的子公司，上市公司在2019年將其股權悉數轉讓，價格是否公允也是當前爭議的焦點之一。

    華鐵應急設立新疆華鐵的初衷，是為了實施募投的“建筑安全支護設備租賃服務能力升級擴建項目”。不過最終，新疆華鐵被大額計提資產減值后火速出售。華鐵應急2019年1月15日公告，為優化資產結構，提高公司資產使用效率，擬將新疆華鐵100%股權轉讓給自然人葉恭樂，轉讓價格以凈資產5975萬元計。在這份公告中，華鐵應急對新疆華鐵計提固定資產及壞賬減值準備合計9750萬元。

    此次出售未能完成，華鐵應急2019年3月27日再發公告，將對新疆華鐵的固定資產減值準備提升至1.43億元，轉讓價格調低至1228萬元，受讓方變更為自然人陳萬龍。按照華鐵應急的說法，陳萬龍為獨立第三方，交易非關聯，價格公允，評估合理。華鐵應急也曾在回復交易所問詢函時表示，新疆華鐵大額資產減值，系公司云計算服務器相關資產導致，不存在募投項目資產減值情況。

    在新疆華鐵被出售之前，北京博瑞時空曾發起訴訟，請求凍結華鐵應急所持股權。而對于華鐵應急1228萬元出售新疆華鐵，北京博瑞和億邦國際均認為價格非常不合理。“新疆華鐵2018年5月購買這批礦機的單價為5040元/臺，即便只算2.4萬臺礦機，1228萬元的出售價也意味著單價僅余511元/臺，遠低于當時的市場價。”億邦國際董事長胡東表示，“即使到今年，這批老礦機也可以賣到2000元/臺。”

    胡東的說法并不一定公允。2019年6月22日，華鐵應急在回復交易所2018年年報問詢函時詳細披露了資產減值準備大幅增加的原因及合理性。華鐵應急表示，2018年10月至2018年末比特幣價格一度跌破6000美元/個，上游云計算服務器需求量急劇下降，租賃收入難以維持開機成本，公司的云計算服務器處于關機狀態。根據對比行業內云計算服務器采購商的平均價格，及云計算服務器租賃業需求市場的預測，新疆華鐵管理層在2019年1月10日對2018年度的財務報表計提了9503.06萬元固定資產減值準備。

    關于進一步計提減值的原因，華鐵應急稱，至2018年度報告出具日，比特幣價格一度跌至3150美元/個，上游云計算服務器購買力疲軟，其市場價格也繼續暴跌，新疆華鐵的云計算服務器因比特幣價格低于開機價，持續處于關機狀態，且被具備更高計算能力的服務器逐漸替代，新購置同類型云計算服務器價格遠低于原購買價。結合市場行情，新疆華鐵管理層對2018年度的財務報表計提1.43億元固定資產減值準備。

    華鐵應急還進一步列出了各型號礦機月均價格的走勢，以及具備更高算力的新型礦機的價格，以證明資產減值的合理性。

    新疆華鐵現狀如何？證券時報記者進行了實地探訪。新疆華鐵已經更名浙江琪瑞機械設備有限公司（下稱“浙江琪瑞”），并遷移到了浙江杭州江干區東大門商品交易中心，王俏平為當前唯一股東。東大門商品交易中心是一個服裝批發市場，人流量不大，商戶入駐率低。浙江琪瑞位于4樓，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透過玻璃門，浙江琪瑞辦公場所的內況一目了然，室內寬度不超過2米，面積約10平方米，室內設施簡陋，布滿灰塵，看不到任何辦公的跡象。

    多位商戶告訴證券時報記者，從未看到有人在浙江琪瑞辦公場地辦公。不過，交易中心物業方面告訴證券時報記者，“浙江琪瑞每個月的水費、電費、管理費，都是正常繳納，沒有拖欠過”。

    爭議買家難覓

    圍繞“礦機門”爭議的焦點問題，交易所8月10日晚間再向華鐵應急發出問詢函，追問紐博實業與上市公司及實際控制人之間是否存在關聯關系，紐博實業是否代上市公司簽收相關服務器。

    紐博實業指的是浙江紐博實業有限公司，華鐵應急稱存在爭議的5.6萬臺礦機的實際收貨方是紐博實業。紐博實業與華鐵應急、浙江琪瑞同在杭州江干區。證券時報記者實地探訪紐博實業注冊地，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棟接近廢棄的舊大樓，僅沿街一樓的工商銀行仍在對外營業。大樓保安告訴證券時報記者，“這里原本是杭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的辦公地，從未聽說過紐博實業這家公司。管委會搬遷后，整個大樓現在只有工行在這里辦公了。”

    紐博實業蹤影難覓，但其歷史上與華鐵應急存在關聯。華鐵應急招股書顯示，紐博實業曾用名“浙江安鐵實業有限公司”，成立于2010年7月，初始股權結構為胡月婷出資2700萬元，持股90%。胡月婷是胡丹鋒的姐姐，被華鐵應急定義為“過往關聯方”。

    招股書顯示，為避免同業競爭，胡月婷于2011年4月，將其資金所持股權轉讓給呂東紅，并將“代持”的李海峰等7人的股權，轉由實際持有人自己持有。上述股權轉讓完成后，胡月婷未以任何形式持有浙江安鐵實業有限公司股權或在該公司享有其他利益。

    胡東稱，紐博實業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場礦機付款糾紛中，是因為當時胡丹鋒稱紐博實業是其姐姐公司，億邦工作人員討要貨款時，被對方要求在簽收單補充寫上“浙江紐博”授權的字樣。胡東據此認為，華鐵應急在IPO材料中的內容涉嫌造假，且其稱有錄音材料佐證。

    華鐵應急堅決否認與紐博實業的關聯性。“紐博實業曾經是我姐姐的，但是早就轉讓出去了。”胡丹鋒在媒體說明會上說，“億邦國際的錄音是斷章取義。”億邦國際向證券時報記者提供了30秒的錄音，其中的確有人說“紐博公司是我姐姐他們的公司”，但其它內容較為含混，難以辨清具體說了什么，也無法確定錄音的背景。

    8萬臺礦機，至少4418枚比特幣，針鋒相對的糾紛雙方，這場“羅生門”仍有諸多問題待解，證券時報記者將持續關注。